私设如山

单纯为了写两人之间最年轻最轻松美好的日子

苏沐秋和叶修的初遇是颇有些侠义色彩的，当然这所谓的侠义并不是传统武侠小说中的红袖美人对月舞剑之类的。那天的天空是清澈的蔚蓝色，连空气似乎都浸透了少年人勃勃的生气，青葱水灵得仿佛雨后的青草。

第一眼见叶修，苏沐秋连他的年纪都没认出来。挨挨挤挤的网吧里幽暗又逼仄，对面据说是高手的家伙被流光溢彩的电脑屏映亮了脸庞。隐约能看出个面孔轮廓和不甚宽阔的属于少年的肩。

苏沐秋在起哄中进入了战局。结果不好看，三败一平一胜。他们的第一次交手，叶修以微弱但稳妥的优势居于上风。

在嘲讽与起哄声中苏沐秋匆匆扒完了饭，催着对面在来一局。失败，嘲笑，哪算什么，他现在在乎的只有手里的鼠标和键盘。指尖轻颤，因为兴奋，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胜利。痛快，太痛快了，棋逢对手，遇强则强，这大概是苏沐秋此时最真实的写照。

乐趣，这是他后来的挚友，对手教他的第一课。

与大多数人不一样，苏沐秋其实并不能经常感受到游戏的乐趣。因为对他而言，那不仅仅是娱乐，更是生计。就像是过年时家里打包买下的散装糖果，开始必是甜美可口的，但若大把大把地不停嘴，舌尖感到的只能是来自于廉价化学药品的甜味。

苏沐秋是靠这个养活两口人的，他玩过的游戏，练过的账号卡不说高的像黄山泰山九连山，起码也顶一小土坡。

不是说不喜欢，只是他在疲于奔命的同时渐渐地忘记了最初那点最最单纯的快乐。在游戏中，苏沐秋站的太高，走的太远，想的太多，不免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无趣。

这种感觉，要让叶修来说就是瞎矫情。迫于家庭，叶修长期与电脑处于隔河相望执手泪眼的状态。少年的热情被压迫只会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将一切化为焦土。所以他走了，离开了，就是为了痛痛快快地打游戏。他对游戏的热爱那么单纯炽热，几可称作虔诚。

叶修看着电脑屏幕笑得得意张扬，他赢得不易，结果却极为痛快。对面的家伙狡猾老练，比之前遇到的所有号称高手的家伙都来的让人振奋。叶修其实颇是不解，明明在经济场上狡诈算计的像头成了精的狐狸，却长着那样一张清清秀秀的少年面孔。

苏沐秋是典型的南方少年的长相，淡眉，秀气的五官，白且瘦，一双黑眼珠有活泼泼的神气。

“再来一盘！”他听见对面这么说。

后来嘛，叶修从苏家的常驻人员变成了长住人口。苏沐秋曾经开玩笑的说到：“诶，你说要是你是个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我可就完了，谁让我信错了人呢？”

叶修从屏幕中分了个余光给他，作出一脸不屑的表情：“你？劫财还是劫色？”

老实说，苏沐秋长得不错，但是太过瘦削单薄，白皙的显得有些血气不足。不管怎么说，叶修离家前也是牛奶牛肉娇养长大的，不算壮，挽了袖子露一截小臂倒也线条流畅，肌肉结实。北方的少年大都是比同龄的南方男孩高壮些的，苏沐秋又是格外的瘦，因此苏沐秋对上叶修总是礼貌客气的线上解决问题。

叶修的到来改善了苏家兄妹的收入状况，但是也增加了食物需求。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俩半大少年和一个女孩需要的食物绝对不是什么小数字。

在叶修到来之前，苏沐橙在不上课的时候要负责给她那用游戏养家糊口的哥哥煮饭送饭。在叶修到来之后，苏沐橙在空闲时得给她哥和他哥一起养家的朋友煮饭送饭。

也许女孩子天生就比男生多了点厨艺天赋，只是空余时间负责伙食的苏沐橙手艺比平日包揽了三餐的苏沐秋好上不少。不过因为时间关系，大部分时候都是由苏沐秋来照顾三人的三餐。

哦，你说叶修，他负责吃和洗碗。

叶修偶尔怀疑苏沐秋精于计算的战斗作风都是买菜给磨练出来的，曾经刚刚到苏家的叶小少爷跟着苏沐秋去买菜，当时还很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被苏沐秋锱铢必较的葛朗台作风险些惊掉了眼珠，脸上犹故作镇定。

苏沐秋顶着一张笑眯眯的清秀脸庞像飓风一样将整个菜市场扫荡了一圈，分析出今天菜价的一二三四，为了几毛几分钱和地摊大妈唇枪舌战，连消带打卖萌求同情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拎着个塑料袋晃晃悠悠的离开，将军回朝般志得意满。

对此叶修没说过什么，只是在苏沐秋买米时，倚着家里那辆破破旧旧除了铃碰哪哪响的大单车，眯着眼睛看苏沐秋和大爷大妈扯皮，灿烂的光洒下来，将弯着腰正在砍价的少年眼角镀上一层光亮亮的颜色。

那个时候，街边梧桐荫翳，两边树冠相连，搭建起一个与世相隔的浓绿隧道。叶修就奋力的踩着单车，后边儿是苏沐秋和分量很足的大米，临到了正午，暑气愈发得盛，便显得这点阴凉极是可贵。金色的阳光从巴掌样的树叶间隙投到柏油路上，车轮碾过，那些绰绰的光斑像是跳跃的抖擞着尾羽的金色鸟儿。

那时年少，似乎从日子里都透出股子轻快肆意，连没日没夜的练级都那么灿烂欢腾，像是碳酸汽水，咕咚咕咚地冒着甜味还带点刺激的气泡，叶修偶尔想这么过下去似乎也挺好，不算富裕，也过的去。

那时候，天很蓝，阳光很好，苏沐秋的眼睛很亮。

老狐狸，叶修总是这么私底下称呼他。

叶修说，苏沐秋笑起来像只狐狸。苏沐秋笑起来时秀长的眼角有些内勾，瞳子黑亮亮的，很有点狡猾灵动的妖气，像春日漫天乱飞柳絮，飘拂得人心痒。

“唉，”苏沐秋长叹一口气重重地靠到椅背上。“没用了。”叶修在后边撑着他的椅背也有点沉默，其实他知道苏沐秋最终是能够放下的，他沉默只是因为苏沐秋也沉默了。苏沐秋挺久没剪的头发翘起个柔软的卷儿，在叶修面前晃啊晃的，无端让叶修想起了小时候树上垂下的俩秋千索，打得人心软。

 “没事的。”叶修伸手环住了苏沐秋的头，让他靠到自己肩上，想了想补上一句。“乖啊。”

苏沐秋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努力挣扎，转过来看他：“靠，你干嘛!”

他喘得急，脸颊上晕起一团落日般的薄红，眼睛瞪大，看叶修，却不与他对视，目光游离，没个落脚点，像风一吹就四下乱飞的纸片。

叶修想笑，然而他也那么做了，虽然他没有意识到。

“干嘛。”苏沐秋一扬下巴。

叶修挑眉，嘴角带笑，逼近了一点，定定看着对方的眼睛：“嗯。没事啊。”

这个距离有些过于近了，人体的体温从隔着两层薄薄的夏衫传过来，在这炎炎夏日比烈日的焦躁更有存在感。苏沐秋眼睛睁得更大了，黑色的瞳子像砚台里汪着的墨汁，是那种浓郁饱满的黑色，他用一种比碎碎念大点的声音念叨：“没事，我靠，没事，靠这么近干什么。“

叶修微微皱眉，语气比起不悦更像是调侃：“别没事一口一个靠的，小心带坏了沐橙。“

苏沐秋理亏地扭开头，不去看对方，眼睛黏着墙角的破箱子，好像里边藏着什么宝贝一样：“知道了知道了。“咬着唇角的神态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

叶修笑开了，伸手揉了把苏沐秋的头：“好了好了，今晚吃啥。“

苏沐秋对叶修的动作毫无反应，嘴上回答：“炒苦瓜和……“他反应过来：”等下，才几点，你就想着吃晚饭。“

叶修坐回去，语气慢慢悠悠的：“没事，就问一句。“

天气很好，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撒进简陋拥挤的小屋，一切的破旧都被这金色装点得像盛装的少女，盖住了椅背和桌角的磨损破洞。

叶修看了一眼边上的挚友，少年清秀白皙的脸庞透着点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恼的。叶修转回头去，继续看屏幕上的腥风血雨，嘴角扬起。

不着急，反正，还有很长的时间。